在未来的平安大街上,贤良祠何时才能打开大门,现在还是未知数。我觉得这里完全可以办成一个陈列馆,专展这条马路变迁的历史,介绍沿街各处文物景点,那样总比北面的仿古建筑汇通祠更具历史感吧。
东官房是京城版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地名,在北海后门和厂桥之间,属于易被忽略的小站,如果对出租司机说到北海后门再往西一站,司机师傅每每会以为就是厂桥。我来到这个世上之后在东官房一住就是三十八年,渐渐得知这不算起眼的地方有很多优势,如:近邻北海公园,与什刹海一箭之遥,得水气之滋润;又如:位居城中却多年清静,三趟公共电汽车经过这里驶向京城的四面八方,为出行提供了便利。优势一言难尽,惜乎有的已陆续消失,喜哉有的则将随着平安大街的诞生而出现,正如生与死,从循环或发展的角度去解释,都会有各自的道理。
东官房是胡同名也是车站名,车站东边几步之外有一座废弃多年的古建筑。这废弃的意思不是指废墟,而是说古建筑门口只有标作区级文物保护单位的铭牌,未标其名,未见其用,大门多年紧闭。三十八年间我只要在北京就会天天从它门前经过,我熟悉它那绿琉璃瓦的大屋顶、古俏的八字影壁和院内两座六角亭隔墙探出的亭子顶,我喜欢它门前那一小片平坦的空地。不知它为什么不开放,也不知里面派什么用场,我一直以为它是座过时的旧庙。小时候是和弟弟一起在这片空地玩打仗,后来同妻子在这里散步,再后来有了儿子,又和儿子在这里练拳脚舞棍棒,不同年代的不同乐趣如今回想起来仍滋滋有味。乐趣之外亦有迷惑,那是因为某日忽然大门洞开,影壁上架起了闪烁的霓虹灯,“庙”里成了梁园饭庄。依稀记得“梁园”一词似与李白、杜甫等人有些瓜葛,查辞书才弄清,梁园是汉代梁孝王在河南商丘建造的一处宴请宾客的娱乐场所,司马相如、枚乘等人都曾延居园中,仅杜甫“醉舞梁园夜”一诗就能让人生发无限联想。梁园若在今日,必定是几星级的Hotel或只对会员开放的Club,“庙”改梁园的那些日子,也是门前夜夜灯红车龙。马车早已落伍,根本没资格停在这里,至于“庙”里面是不是酒绿,腰包总也鼓不起来的我就不得而知了。东官房这一带的马路两边多年里曾只有一家早点铺,后来也曾十数家饭馆竞争生意,梁园的消费水准大约最高,却是较早败下阵来的一处。
写下这些杂事,是因为看到晚报刊登的汪尧民先生的一幅古都旧景写生,名叫贤良祠,原来就是此处。我曾在一本书中读知,明永乐年间,北京称顺天府,其城区政府即在东官房。读后我便疑心贤良祠是明代的衙门,汪先生的画纠正了我的这个错误概念。据汪先生所述,贤良祠建于清雍正八年(1730),用于祭祀为国建功的王公大臣,作为平安大街沿街十处文物古建筑之一将被保留。算来已有二百六十多年历史的贤良祠,虽列为文物,却已默默闲凉无词了几十年,这与它偶被开发为梁园饭庄,都属不正常的现象。在未来的平安大街上,贤良祠何时才能打开大门,现在还是未知数。我觉得这里完全可以办成一个陈列馆,专展这条马路变迁的历史,介绍沿街各处文物景点,那样总比北面的仿古建筑汇通祠更具历史感吧。
家住东官房也是旧事了,我搬家已两年,现在的住处正是未来平安大街的西端。回东官房探望父母的路上,目睹这条街日日出现的巨变,我常常想起几十年的往事,想起我与东官房附近许多可写可说的故事,譬如贤良祠。